阿拉伯债务解析：为何部分中东国家持续借贷

中东和北非地区的债务规模正在不断扩大。被许多人视为必要手段的政府借贷在过去十年间持续增长。

随着对捐助资金的依赖日益加深，一些国家发现其外交政策甚至国内措施都受制于外部势力，这可能会以牺牲本国经济增长为代价。

"对于约旦和埃及等国家，援助资金占其预算的很大一部分，美国的援助往往与政治和战略成果挂钩——比如人权问题以及它们与以色列和伊朗的关系，"总部位于纽约的情报公司Rane Network的中东和北非地区高级分析师瑞安·波尔表示。

"美国的援助经常被用来推动这些政策目标。"

这包括约旦和埃及在美国的要求下与以色列建立关系，并期望它们接收大量巴勒斯坦和叙利亚难民，而它们本已举步维艰的经济将承担这一负担。

约旦在1994年决定与以色列签署和平条约，此前比尔·克林顿总统的政府承诺免除约旦7亿美元的债务，并提供美国盟友的进一步减免。根据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在1999年题为《美国与约以和平条约，五年后》的分析报告，这是"国王决策的关键因素"。

埃及于1978年签署了《戴维营协议》，并于1979年签署了《埃以和平条约》。从1979年到2003年，该国成为美国对外援助的最大受援国之一，获得了约190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和约300亿美元的经济援助。

根据美国法律修订顾问办公室的《美国法典》，美国授权向埃及提供资金"以促进该国的经济稳定和发展，并支持中东和平进程"。

约旦是世界上水资源第二匮乏的国家，由于其在90年代签署的协议，还必须与美国和以色列协商其水资源的使用。

约旦国内生产总值的约3%依赖美国援助。这远高于全球大多数国家，后者对国际援助的依赖平均为1%。

尽管冲突中国家的债务逐年加深，黎巴嫩、苏丹、也门和埃及仍在敲响国际贷款机构的大门，寻求更多财政援助。

虽然债务是该地区石油出口国资助其雄心勃勃的经济多元化计划的热门工具，也是其数十亿美元项目的主要融资来源，但对于石油进口国来说，债务具有更关乎生存的意义。

EFG International的副首席投资官兼全球研究主管丹尼尔·默里表示，包括苏丹、也门、黎巴嫩和叙利亚在内的阿拉伯世界一些国家正处于需要外部支持才能维持经济生存的阶段。

"这些国家可能需要一些外部援助来帮助重建，并给它们在未来取得一定程度经济成功的机会。这不仅关乎能否发行债务，还涉及基础设施、教育、政治稳定和规划等多重因素，"默里先生说。

"如果没有外部援助，这些国家不太可能取得经济成功。"

那些不仅仅满足于生存的国家正在通过借贷来摆脱赤字支出和贫困，并推动长期经济增长。

今年4月，埃及政府提交了2025-26年度国家预算，预计支出和收入将创下纪录，同时严重依赖持续借贷和减少补贴来履行其承诺。

该预算预计公共收入将增长23%，达到3.1万亿埃及镑（合606亿美元）。该预算旨在到2026年6月将总体赤字降至国内生产总值的7.3%。然而，支出预计将增长19.2%，达到4.6万亿镑，这个阿拉伯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计划在本财年再借3.6万亿镑来支付费用。

现有贷款的利息支付将占新财年该国总支出的50%。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率将保持在92%以上，但财政部长艾哈迈德·库乔克在议会为借贷计划辩护，称其"对于资助医疗、教育和社会保护等关键投资是必要的"。

然而，阿布扎比商业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莫妮卡·马利克表示，"减少政府债务对埃及的财政可持续性至关重要"，因为偿债成本占支出的很大一部分，"限制了开罗更广泛的支出"能力。

根据世界银行去年12月发布的《全球债务报告》，中东和北非地区的外债总额在2023年攀升至4430亿美元。

该地区的外债水平至少是自2013年以来的最高水平，这是世界银行数据可追溯的最远年份。截至2023年底，私人债权人占该地区公共和公共担保债务的40%，而多边机构占36%，双边合作伙伴占24%。

埃及和摩洛哥在该地区的外债水平最高，分别约为1680亿美元和693亿美元。黎巴嫩2023年的外债总额约为670亿美元，其中绝大部分来自私人债权人，预计到2024年底，该国的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将达到140%。

根据世界银行的报告，约旦（446.3亿美元）、突尼斯（412.97亿美元）和伊拉克（203.3亿美元）也是该地区外债最高的国家之一。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在全球范围内，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用于偿还外债的支出达到了创纪录的1.4万亿美元，比2020年水平增长了约23%。截至2023年底，所有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的外债总额达到8.8万亿美元，自2020年以来增长了8%。

今年2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克里斯塔利娜·格奥尔基耶娃表示，自2020年初以来，该基金已批准向该地区提供约330亿美元的资金，包括2024年的资助计划，以帮助遏制该地区冲突的影响。

今年2月，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在内的中东国家和多边机构联盟同意成立一个非正式协调小组，为遭受冲突破坏的中东国家的经济复苏提供财政支持——重点是叙利亚。

依赖援助的约旦是过去几十年以牺牲国内利益为代价大量借贷的主权国家的典型例子。

自邻国阿拉伯共和国爆发内战以来，该国接收了处于危机中的叙利亚难民。它还登记了约239万巴勒斯坦难民，美国要求约旦和埃及接收更多难民。例如，今年1月，唐纳德·特朗普总统表示，他们将同意接收来自加沙的巴勒斯坦人。

"他们会这么做的。他们将会这么做，好吗？"他当时说，尽管埃及和约旦都拒绝了这个想法。

约旦是外国财政援助的主要受援国，也是美国援助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计划的支持对象，以支撑其经济。

特朗普政府削减对约旦援助的举动打破了两国之间的长期协议，使约旦经济突然陷入困境，需要从该地区富裕的石油出口国同行或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贷款机构获得财政支持。自2021年以来，约旦已从美国获得40亿美元，在资金中断之前，它是全球第三大美国援助受益国。

美国和由28个成员国组成的欧盟经济集团是中东一些最困难经济体的主要捐助者之一。

波尔表示，与美国相比，欧洲的援助往往"在战略上不那么严格"，因为它更关注项目成果，而不是具体的广泛战略目标，不会推动主权国家加强或削弱与该地区其他国家的关系，以推进捐助国的外交政策目标。

一些海湾国家也出于自身目的参与其中。它们正在这些有需要的经济体中寻找投资机会。地区国家定期以财政援助和中央银行存款的形式从更富裕的石油出口国同行那里获得帮助，以减轻其外汇储备的压力。

今年5月，叙利亚就是这种情况，当时宣布沙特阿拉伯和卡塔尔偿还了大马士革欠世界银行的1550万美元债务，为这个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提供了经济复苏的新起点。

此举还可能为利雅得和多哈在这个阿拉伯国家提供外交立足点，随着叙利亚寻求重建，它们将获得未来的重建和能源合同。

尽管一些中东和北非石油进口国在经济上仍然容易受到捐助国政治意愿的影响，而且没有一个国家摆脱了逐年借贷的局面，但它们仍在要求更多援助。

多年来为支撑经济而借贷的黎巴嫩、约旦、也门和其他国家目前看不到明显的出路，相反，它们的债务水平已经膨胀到不得不借更多钱来偿还早先获得的贷款的地步。

Rane Network的中东和北非地区高级分析师瑞安·波尔表示，每一轮借贷都伴随着不同的市场条件和利率，而且比之前筹集的债务成本更高，因此这个循环在持续。

波尔表示，来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多边贷款机构的财政支持计划"本质上是技术性的，通常取决于经济表现和结构性改革，而不是政治或战略成果"。

但分析人士表示，尽管连续获得支持计划，中东地区没有多少国家成功实施了这些社会、经济、财政和结构性改革。

黎巴嫩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在以色列的袭击下，并面临数十年的政治不稳定，该国需要反复融资以维持经济运转。

2019年，黎巴嫩经济陷入困境，当时政府拖欠了欧洲债券的支付。随后的金融危机导致黎巴嫩货币大幅贬值，银行体系濒临全面崩溃。新冠疫情使该国的经济危机恶化到历史性程度，最近与以色列的冲突将其推到了极限。

2022年4月，黎巴嫩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一项全面的经济改革计划达成了工作人员级别的协议，该计划由一项为期46个月的扩展基金贷款支持，提议获得约30亿美元的资金。然而，黎巴嫩当局被指责在必要的改革上拖拖拉拉。

2019年的经济崩溃被归咎于黎巴嫩统治精英数十年的财务管理不善和腐败，包括前央行行长里亚德·萨拉梅，他被指控帮助从央行挪用数亿美元。

"这些国家中有许多都陷入了自己制造的债务陷阱，其政治精英选择补贴、慷慨的公共部门工资等来维持权力……而像黎巴嫩这样的其他国家则依靠影子经济运作，这只会让精英受益，"波尔说。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美国或欧洲很难强迫一个国家接受他们不想要的贷款——更不用说不需要的了。"

借贷的目标是让一个国家达到能够以创造日益繁荣的循环的方式参与全球市场的程度。

虽然经济动荡中的中东和北非国家难以偿还贷款并达到这种状态，但东南亚、拉丁美洲和非洲的一些国家已经取得了成功。

"很难相信40年前的韩国基本上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位于洛桑的IMD商学院管理与领导力学院院长戴维·巴赫说。他补充说，泰国和越南是其他例子，格鲁吉亚也是如此，该国面临着自身特有的挑战。

"它们曾经存在普遍的腐败、经济疲软，然后通过自身政策以及外部支持，逐步改善。"

然而，一些非政府组织表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贷款条件阻碍了发展，并通过阻止社会改革加剧了不平等。

根据乐施会和开发金融国际的2024年报告，"在过去两年中，94%的国家（100个国家中的94个）目前有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的国家削减了对公共教育、卫生和社会保护的重要投资。"

"我认为特别容易将矛头指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说它实际上是在利用那些陷入困境的国家，"巴赫先生说，并补充说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案。

"尽管存在种种缺陷，但市场体系比我们提出的任何其他方案都让更多人摆脱了贫困，"他补充说。

尽管中东和北非地区的财政需求巨大，但总体债务水平并不令人担忧，特别是在六国海湾合作委员会中，与全球债务水平相比，政策制定者已经开始敲响警钟。

根据国际金融协会的数据，2024年全球债务增加了近7万亿美元，达到318万亿美元——这是有记录以来最高的年终数字。2024年新兴市场的总债务增加了4.5万亿美元，达到创纪录的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245%。

"我们不预计短期内会出现重大债务压力，许多新兴市场近年来经历了债务承受能力的显著恶化，因为新兴市场与成熟经济体之间的增长差异变得不那么明显，政府利息支出继续上升，"包括全球政策倡议可持续发展研究主任埃姆雷·蒂夫蒂克在内的国际金融协会高管在一份联合报告中表示。

根据标普的数据，在包括海湾合作委员会、埃及和以色列在内的更广泛的欧洲、中东和非洲地区的新兴市场，主权借款将保持在接近峰值的约6240亿美元。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2025年中东和北非新兴市场和低收入国家的总公共融资需求将达到2682亿美元——相当于财政总收入的100%以上，高于2024年的2606亿美元。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其《中东和北非展望报告》中表示，中东和北非主权国家可能会通过2025年发行2359亿美元国内债务和323亿美元外债来满足其融资需求。

EFG International的默里表示，过去十年中东和北非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比率的稳步上升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趋势一致，部分原因是全球利率一直很低，也因为各国政府在新冠危机期间大量借贷以支持其经济。

就整个中东和北非地区而言，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率已从过去十年的略高于20%上升到目前的略低于50%。

"虽然这是一个很大的增长，但与其他地区相比还是有利的，"他说。他补充说，尤其是与美国相比，同期美国的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比率从略高于70%上升到近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