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我们都想在普劳岛上死去"，一位前岛民讲述快乐的往事

年仅10岁的莫哈末·纳西尔·多拉曾独自驾驶小木船，在新加坡西南离岛萨穆伦岛与本土丹戎克灵之间航行嬉戏。

两地相距不足一公里，但让小学孩童独自横渡足以令多数父母心惊胆战。

他的父母却泰然自若。毕竟这个七岁起就随渔夫父亲出海的孩子生于萨穆伦岛，大海就是他的后花园。

"萨穆伦"源自海人部落"sembulun"之名，该部落曾聚居于此。

这位74岁的退休老人（艺名纳西尔·阿卜杜拉更为人熟知）回忆道："放学后我常随父亲出海捕鱼，用传统鱼笼捉海鲜...这成了我的爱好。"

"比起结伴，我更享受独处的宁静。"

13岁时，为配合裕廊船厂发展，他与萨穆伦岛居民集体迁往梅利茂岛。航海与垂钓始终是他最爱的消遣。

约20岁时，随着政府开发梅利茂岛建设裕廊岛，全体岛民再度搬迁至本土德榜区的甘榜，这段海岛生活戛然而止。

虽无官方数据，纳西尔估计当时梅利茂岛约有200户家庭，包括从萨穆伦岛迁来的居民。

6月14日首届"岛民日"活动期间，这位退休园丁在西海岸公园接受采访时说："离岛生活充满甜蜜回忆。正因如此，初闻搬迁消息时许多人都很抗拒。"

采访因纳西尔需登台表演中断。作为"珍珠马来乐团"领队，他为这场由"海人新加坡"组织的活动献艺。这个民间团体致力于记录保存新加坡离岛居民——海人后裔的生活记忆。

告罪离席后，纳西尔微跛着走向舞台。但在两小时演出中，这位老者的膝盖疼痛神奇消散。我注意到演出时长竟与Lady Gaga新加坡演唱会相当。

当以子女为主的乐队奏响欢快马来传统乐曲时，纳西尔向观众展现了离岛生活的精髓——亲友相伴，乐声悠扬，万物皆更美好。

问题鱼饵与凌晨沐浴

在西海岸公园海滩，距故土萨穆伦岛与梅利茂岛不远处，纳西尔用一小时讲述了他的离岛童年。

最鲜活的记忆是被母亲举着红树枝在岛上追逐。"就因我逃了古兰经课，"他笑着回忆。

如今他感激母亲的严厉，认为这培养了他"重要的人生技能"。"但当时作为幺儿（家中排行老三），自然觉得委屈。"

这份宠爱让家庭主妇的母亲在他刚升中学时就办了退学——只因接送他的校车出了小事故。"她说太爱我，怕我出事。"自此少年纳西尔开始了打工生涯。

作为与大海共生的人，他酷爱各类海鲜，尤其盛赞如今菜场仍常见的"ikan debam"（褐斑鲳）。"每条重一两公斤...用参峇酱或酸辣汤烹制，鲜美无匹。"

但少年时在梅利茂岛目睹友人用粪便作饵钓此鱼出售后，他再未碰过这道美味。

除捕鱼外，岛民皆擅泳技。但纳西尔承认兄长潜水技艺更胜一筹："他能无设备潜水一小时。有次半小时未浮面，父亲急潜入水，发现他正在调整鱼笼。"

这种能力源于海人传承的"perenggang air"（分水术）灵修实践。

尽管怀恋离岛岁月，纳西尔坦言亦有苦涩。最不便的是每日40分钟舢板往返本土求学务工。"风雨无阻，我们常浑身湿透到校。"

典型上学日需凌晨4点打井水沐浴，5点前离岛。虽岛上有杂货铺，特殊需求仍需赴本土采买。

正因如此，虽情感上眷恋故土，岛民们却迅速适应了本土生活。"若可选择，我们都愿终老离岛。但迁居本土后，生活确实改善了。"

迁居德榜甘榜后，他仍每周赴海边捕鱼捉蟹，试图重拾旧日生活片段。

加扎乐的魅惑

传统音乐——尤其是加扎乐（ghazal），成为延续至今的离岛记忆。

这种源起印度中东的马来传统乐种以缓慢节奏搭配塔布拉鼓、风琴及乌德琴，四行诗歌词多吟咏爱情。

"幼时在萨穆伦岛听婚宴演奏便爱上加扎乐，"纳西尔说，"后来有机会学习，兴趣愈浓。"

契机来自一位移居梅利茂岛的马来西亚加扎乐手侯赛因·阿邦。纳西尔与亲友们集资20新元在苏丹路购置吉他、塔布拉鼓等乐器，开始系统学习。

最难忘的是受邀在各离岛及本土婚宴表演。"我们常在"染甲夜"（马来婚礼前夜）从晚上10点奏至破晓。"全盛时期他的乐团每周平均演出三次，甚至赴马表演。

他声称有些乐团会施黑巫术竞赛，自己的团队在早期赛事中就曾中招："第二首歌时突然听不见彼此演奏。"除这次意外，他们后来屡获全国大奖，包括1980年代在维多利亚剧院以原创曲《新加坡城之美》夺冠。

加扎乐的魔力曾令痴迷女歌手的男子殉情。而纳西尔自己的姻缘也始于乐坛——某次演出主唱缺席，替补歌手哈斯娜·卡纳后来成了他的妻子。这位区域著名传统歌手2020年逝世前一直活跃于舞台。

如今乐团主唱由幼女接任，四名子女及两位女婿皆在团中。"起初孩子们是被迫跟随我们演出，"纳西尔坦言，"但后来他们真心爱上了音乐。"

他承认随着大众品味变化，广播机构支持减弱，自己对加扎乐的热情已减。现今虽有许多马来传统乐团，但再无专精加扎乐者。"岛民日"演出中也未安排加扎乐，取而代之的是扎宾舞曲、弄迎舞曲等欢快旋律。

当乐团奏响昔日离岛聚会常见的"joget dangkung"舞曲时，不同族裔、舞技各异的观众纷纷加入。记者也多次想参与其中——尤其是中学时曾表演过的扎宾舞曲响起时。

逝水年华

一小时的对话中，纳西尔大多神采飞扬，讲到趣事常开怀大笑。他热情演示手风琴技法，甚至清唱比较加扎乐与"asli"（另一种慢板马来传统乐）的细微差别。

表演结束后同往海滩拍照时，这位老人显露出疲惫与忧郁。或许因活动劳累，抑或夕阳勾起他对加扎乐黄金岁月及远逝离岛时光的感怀。

谈及对加扎乐的期许，他希望年轻一代能更关注这门传统艺术，但坦言："像我这样的人只爱表演，无意教学。"

作为未曾体验离岛生活的旁观者，记者原以为他会强烈渴望回到过去。但纳西尔引用马来谚语回应："我脚踏实地。"他欣慰于海人后裔发起的"岛民日"能保存可能湮灭的历史记忆。

"那个时代已逝。孩子们无缘体验令我感伤，但庆幸自己曾亲历其境，并能将故事传承。"